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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继刚
1966年生,字慎之、号知行,辽宁师范大学毕业,师从杨仁恺先生三十年。集目鉴、比较、分析、考订、心性学等综合学科,建立“书画鉴定与心性学”学理。古书画鉴定家,书画家、学者,倡导“文人画之士人精神”。涉猎文、史、哲、诗、词等,创建“云庐艺社”学术机构 中国人民大学文献书画保护与鉴定研究中心副主任、教授,中国古书画鉴定修复与保护国际学术委员会主任,云庐艺社社长,享受国务院专家津贴 【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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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与天地精神往来——我的绘画观

时间:2016-11-01 02:41:53

  

技道

 

  艺术创作中之“技”与“道”的问题,可以说是老生常谈之话题,古今皆有文字论述。从魏晋以来,吾国绘事千余年之演进过程,莫不途“技道”之路,而“技”与“道”之间的关系,庄子在庖丁解牛篇已告诉了我们:“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成疏》:殷汤乐名),乃中经首之会(《成疏》:经首,咸池乐章名,则尧乐也)。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庖丁释刀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动刀甚微,謋然己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道进乎技,是庄子所追求的,也是古今艺术家共同所追求的艺术目标及人生境界,“道”的存在与永恒,最终落实到艺术创作中所凝聚的“至境”,这是所有艺术家思考的一个重要课题,一件艺术品生命力的存在及其内涵与精神上如何能达到“道”的永恒?是构思、技术、精神三者际遇而化所得之瞬间存在。“道”是永恒的,而达到“道”的境界是集瞬间而永恒。人的思维是运动的,运动的思维是不固定的,因此艺术家是要通过长期思考与实践完成瞬间的“构思与技术”的完美,通过“技”打开通往“道”的途径,在艺术创作过程中由“技妙”而“达形”,“达形”而“忘己”,从而使其精神世界进入“无为至境”之妙谛中形成完全的自然状态,“心性与精神”回归“道”的本体,在技妙而忘技的笔墨中呈现出“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之心相亦幻万象的艺术创作形态,达到由技入道而永恒的规律。故“技”的功夫是学习中国画过程中不可缺少的功课,而这门功课需要一生的时间,通过读书、思考、临习、鉴赏古贤名迹而最终获得,绝非易事,更不是简单的笔墨挥洒,是在理解笔墨“技道”之间的相互促进而进步,为学习确定方向。“技”就会精熟而精进,进乎于“道”了。

 

内质

 

  “天下之质而趣灵者,莫过于山水。百卉托君子意象者,莫过于梅兰竹菊。得空灵平淡者,莫过于晨露。世人有野趣而不知者,莫过于樵牧之辈。有鲜果尝而不知甘味者,莫过于菜庸商贩。有花木环绕而不知享者,莫过于显官达贵。然古今名贤独以渊明尽兴,往来于田野籬墙边。然观四时之变,落花有期,斜阳流水,所悟而得者。一草一木一石一泉,得者。乐永年,性纯恒天地久矣!”此则予二十余年前跋卷之语,其中所悟,本性当养于内,而质必朴而华。人生如此,立命亦然,从事艺术之创造者更当践行。美是多样化的,其丰富之内涵与形式,给人们生活带来了无穷喜悦和享受,然而在众多美的范畴中,内美则是人类审美境界中“至境之美”,或者说是“终极之美”。老子、庄子对美、乐、巧的问题所阐释的是“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否定世俗浮薄之美,世俗感官之乐,矜心著意之巧,超越世俗之美与乐,追求“惊若鬼神”与“造化同工”的大巧。老子说“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老子认为世俗之美容易破灭,故此老庄要求的是本质的、根源的、绝对的大美。从“致虚极,守静笃”的人生达到返朴和谐统一。庄子《知北游》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又说:“德将为汝美”,从天地大美而引向体道人生中的至美至乐,《田子方》引老聃曰:“夫得是,至美至乐也。得至美而游乎至乐者,谓之至人。”“至人”是人的品格与精神及道的统一,是人生完美的境界。因此,艺术作品创作最终完成的美的表现,是自然与人文间相互观照生发的美的内在精神与气质的统一,呈现出心相涵质的内美的丰富性,这是艺术家全面修养所凝聚的结晶。回归自然本相之中,以“道”的深邃体现艺术家所呈现最高的艺术精神,其本质相同,所不同是艺术家成就了作品,而庄子成就了艺术的人生。艺术人生是人格的至善完美,是艺术创作中自然流露出来的审美基础,是艺术家对内美的永恒追求。

 

精神

 

  庄子“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庄子“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任性自然,反对任何人为妄作,认为一旦不为物役,超越了死生、世俗、自我的一切羁绊,游心于无穷,人的精神就能像宇宙天地一般自由辽阔。这样的人,就再也不是物的奴隶,物的工具,痛苦就可以得到消弭,心灵就可以得到安顿。因此“游”是老、庄追求道的人生境界,是精神的安定,自由的王国。庄子的艺术精神,是要成就艺术的人生,使人生得到前所未有的“至乐”“天乐”,让心斋达到精神上永恒的自由与解放,是庄子“闻道”“体道”“与天为徒”的人生,是艺术精神的最高体现。《逍遥游》中有“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齐物论》中有“今者丧我”,“丧我”,即是“无己”。三无之中,“无己”最是关键,是“心斋”与“坐忘”,是庄子精神的核心。“心斋”的意境,便是“坐忘”的意境。心斋与坐忘的历程需要两条路解决,一是消除由生理而来的欲望,使欲望不被心所操纵。二是心与物接时,不要让心对物产生知识活动,排除欲的烦扰,使心在知识无穷的追逐中得到解放,进而增加精神上的自由。在摆脱由生理而来的欲望,散去心理主体,以忘知的心理状态,使心斋“虚”“静”,从而达到“坐忘”。坐忘的境界,以“忘知”最为枢要,“忘知”,是忘掉分解性、概念性的知识活动,呈现出虚而待物的纯知觉活动,而这种活动就是美的观照。

  庄子为求得精神上的自由解放,精神之落实,必然在其自身人格上达到彻底的完美,而彻底的完美,就是艺术的精神,庄子所描写的神人、真人、至人、圣人,无不可以从此角度加以理解。对《老子》《庄子》两书所叙述的两种人生态度加以比较,老子对祸福计较而来的计议之心多,以致流弊,演变为阴柔权变之术。而庄子要超越这种计议,从心而“游”,归于艺术的生活状态。所以后世隐逸者,多受庄子影响。《天下篇》曰:“芴漠无形,变化无常。死与生与。天地并与,神明往与。芒乎何之?忽乎何适?万物毕罗,莫足以归。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庄子“芴漠无形,变化无常”的无限境界超越了时空境界,对生死长短不资计较,以“死与生与,天地并与”,以无限化神明,“芒乎何之?忽乎何适?”“包罗万物”,庄子以无目的为目的,不求万物所归,亦无目的为万物所归,故“莫足以归”。这一论述是庄子对自己所达到艺术精神无限性的描述。“独与天地精神往来”,是庄子精神的超越,艺术的超越是形而上学的超越,而是“即自”的超越,“即自”亦是事物自身,因此庄子的精神超越并非舍离世俗,而是与物有情,“而不敖倪于万物”,亦是“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说明了庄子从人性自觉中出发,进而完成“即自”的超越,“即自”亦是不折不扣的艺术精神。因此庄子的思想对后来者艺术创作与民族艺术发展有着深远影响。

 

境界

 

“境界”,是对一切艺术作品在创作完成中的最高要求,永恒的作品必有永恒的境界,境界是艺术作品的内在灵魂,没有境界的作品是“世俗”的,是低格调、无品位的作品,因此我们如何在学习与艺术创作中提升艺术境界,是十分重要的。

境界从哪里来呢?庄子告诉我们创造艺术境界首先要成就艺术家的艺术人生,艺术人生是人格的至善完美,是艺术创作中自然流露出来的审美内涵与笔墨形式,是艺术家对美的无限崇尚与永恒的追求。境界是艺术家厚积薄发呈现的全面修养,以及对美学的认识与理解在艺术创作中的最终完成。境界的内涵是“天地精神,民族精神,文化精神,艺术家所追求生命永恒与时代的精神,是宇宙自然生命的气象,民族文化的主题,是美的优雅清韵壮阔的篇章”,艺术家赋予作品生命与灵魂,是其作品所包容的无限内涵。优秀的作品是不局限于时间与空间的拘束,晋唐宋元明清之名迹,千余年来至今仍然光辉灿烂,其内美外华是留于人类的宝贵财富,堪称是人类精神家园中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因此我们在鉴赏好的艺术作品时,必然要探讨其作品内在的精神气质与外在形式的诸多问题,人类社会普遍认为没有灵魂的艺术作品是苍白的,是没有生命力的,更是不能洗涤尘世尘埃及人生“心斋”中的混浊之象。灵魂亦是精神,精神亦是美学范畴中的主要部分,它所蕴藏的是“天地大美”与“万象至境”的永恒。故艺术家要用一生的时间积淀人生的修养来完成艺术之修养,从而达到艺术作品内美所流露出来的精神与人文气息及人格魅力,这是所有艺术家共同所认知与追求的目标,也是艺术家要对所处的时代负责任的思考,石涛云“笔墨当随时代”,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特质精神及审美的标准,艺术家要秉承这个时代的精神来创造出这个时代所需要的艺术作品,讴歌这个时代的精神,这是艺术家应该追求的“境界”。

 

品格

 

“品格”二字包含着极其丰富的内涵,古人说人品亦是书品,人格亦是画格。中国绘画艺术源于“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其艺术思想与内涵发源于“仁德之修养”,是艺术家心灵深处自然流淌的一条小溪,以清澈无浊之水,滋润艺术家之“心田”,使其笔下幻化出无限的物态神情以及高雅的艺术创作形式。中国绘画以同样的笔墨,同样的绢纸,同样的描绘,同样的梅兰竹菊、山川河流、人物花卉,为艺术家创作提供了丰富多彩的题材。然而绘者各自笔下物象殊异。有气息混浊艳俗不堪入目者,亦有高怀雅颂之格,有似一缕清风者,又有如秋水宏阔之壮观,有小桥朝暮者,更有高山流水之图。为什么同样的素材所形成的作品竟然有如此差别,这是何故呢?

“心境”,有什么样的心境,就有什么样的作品,“心境”决定“画格”,画格决定永恒。画家在养心修境的过程中,读书至为重要,通过读书可以走进中国文化中,感受和光同尘的世界,体会外温润、内铮骨的君子仁节及诸多文化内涵的魅力。远鉴文史之变,近思庙堂之忧,养悦天下,而大悦之胸怀。体会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智慧及隐逸生活的平静,感受人生得失之真谛及生命瞬间与永恒的快乐。自探心迹与万物相容契变的过程,养士人应该有的博大胸怀及忘我精神,生发心境幻化妙趣横生的境界。托素心寄于山川明月与天地相得益彰,从自然中来,回万象中生,悦诗意中美,陶醉梦境中去。种种人生体会亦是完成生命过程中的修养功课,而人生的功课是在读书行路间,迹化之变亦是“体道”之始,“道”之永恒超然于“物外”,“游”亦忘一切,回归天地自然之中,此是艺术家一生之必要修养,修养决定人品画格矣。

 

 

  

丙申年七月十一日晚

书于沐芦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