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7-04-19 02:20:29
曾与龙瑞先生同事数年,感觉他是一位心胸豁达,善于包容,做大事、行大道的艺术家。作为当代画坛的领军人物,他一以贯之、勇往直前地行走在艺术大道上,思考的是中国画发展的大问题,追求的是古今相通,与天地往来的大境界、大气象。在改革开放30年的不同阶段,都能看到他在画坛不断求索的身影。他的不断求索,又跳动着中国画发展的时代脉搏,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代中国画的发展历程。生逢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之盛世,时代曾赋予他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所长和国家画院院长之重任。在任期间,他带领大家一起举办了许多重大学术活动,推动了美术事业的发展。应该说龙瑞的成就是多方面的,是当代画坛值得研究的一个人物。
我与龙瑞相识于2001年他任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所长和《美术观察》主编之时。此前虽知他是著名画家,也见过他许多作品,但没有直接的接触。这位画家所长一上任,就注重从大处抓学术建设,注重发挥研究人员的专长。当他了解到我有书法研究和创作之长,便支持我搞书法个展,并决定成立书法研究室让我兼书法研究室主任。我平生的第一个个人书法展就是在他的鼓励下于2002年在山东举办的。后来我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个展,已升任国家画院院长的龙瑞仍挤时间出席开幕式。举出这些往事并不是说我们个人之间有特殊关系(事实上直到现在我们仍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而是说明他重视学术建设之大事,注重发挥研究人员的专长。对我如此,对其他研究人员也如此。凡有利于学术建设之事,龙瑞都积极去做。现在回想起来,设立书法研究室是很有意义的。美术研究所从1953年建所以来,虽然有专家研究书法,如前辈温庭宽、王玉池等,但一直未设书法研究室。书法研究室的成立,标志着我国最高的艺术研究机构正式将书法研究纳入了建制。2003年书法研究室成立后,龙瑞多次与我商议书法的研究课题和如何培养书法研究人才的问题,特别是书与画关系他曾谈过多次。《新中国书法史》、《共和国书法大系》等课题就是书法研究室成立后立项的。虽然后来龙瑞履职新岗,我也不再兼任书法研究室主任,但填补空白的《新中国书法史》和《共和国书法大系》作为国家艺术科研课题最终得以按时完成,是应该感谢当初龙瑞的关心和支持的。
龙瑞是画家但不是一般的画家,而是一位有思想深度有学术见解的画家。虽然他很少写文章,但他善于思考,而且思考的是大问题。所谓大问题,是当代中国画如何发展走什么样道路的问题。因为近百年来,中国画虽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在很长的时间内被批判被改造,总是和“封建”、“落后”联系在一起。批判改造的结果是文脉断裂、特点丧失。许多人站在西方艺术立场改造中国画,改造的结果是中国画不像中国画,如同中国人不像中国人一样。在经济落后、国势衰弱时批判中国画,还情由可原,但到了经济腾飞,民族自信不断增强的世纪之交,如果还此这种立场和观点,就不是中国画落后而是批判者有问题了。正如“全球化”不能代替“民族化”,中国画的问题还必须从本土解决问题。世纪之交的龙瑞,从中国文化立场出发,针对中国画的发展现状,提出了“贴近文脉,正本清源”的主张。“贴近文脉”是希望敬畏中国画的优良传统,强调中国画要有中国文化的特色,要反映中国艺术精神,承续和发展中国画重气韵、重诗意、重诗书画结合的历史脉略。“正本清源”是希望抓住中国画的根本,理清它的源流,搞清楚它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使它走向正确的大道。外来的观念手法不是不可以借鉴,关键是立足于自己的根基和立场。中国画要发展要提高要有当代性,但它的当代性是从它的历史文脉联系在一起的。换句话说,中国画的当代性不是西方当代艺术的当代性,而是它自身的当代性。如果没有它自身的特点,脱离了中国文化发展的轨道,中国画就丧失了自身。龙瑞虽不是理论家,但他比一些理论家认识得深刻,因为他抓住了问题的要害。其实,不仅仅是中国画要贴近文脉、正本清源,中国的美术理论建设也需要“贴近文脉,正本清源”。中国当代的美术理论,在向西方学习了一个世纪之后的今天,更应该建设自己的当代理论体系和价值标准,要建设自己的体系和标准,首先要走向文化自觉,增强民族自信,重新认识民族美术传统的重要意义,那些历史先贤原创的精典的美术理论仍然是我们今天建设当代美术理论体系的根基和本源。我们对自己的传统的认识还远远不够,还需要从新学习。今天正在走向文化复兴之路,历史上兴盛时期的美术眼光、气度和审美意识仍然会给我们很多的启示。
基于对中国画的深刻认识,龙瑞在创作上力求澄怀观道。他敞开胸怀,澄清胸怀,以纯真之情,体味物象,将万趣融其神思,气韵融其笔端,以深刻之哲思,写自然之山川,观天地之大道,研艺术之至理。他近师李可染、黄宾虹,远学宋、元、明、清诸大家。作为李可染的研究生,他牢记其师“为祖国山河立传”的教导,领会其师作品“黑入太阴意蕴深”的追求,又深谙黄宾虹“中华大地,无山不美,无水不秀”的道理,从其“五笔七墨”中吸取精髓,走遍祖国东西南北之山川,深入古刹名寺,应目会心,以神法道,从峰岫峣嶷,云林森眇中取自然之精气,走笔用墨,构兹云岭。经多年反复探索,他逐形成了重笔墨、重意蕴、大气韵、大境界的风格特色,并以其气象正大,笔墨精到,意境深远,耐人品味之作品雄立于当今画坛。其水准有着时代之高度,成为当代山水画创作的代表性人物。
观龙瑞近作,感到其心态更为从容,笔墨更为松脱,意境更为深远,落笔处随心开壑、着意写心。或许是卸掉了行政职务之故,他已心无挂碍,身无覊拌,全身心投入艺术创作之中,以一管之笔,拟太虚之体。从近作可以看出他更加自觉地体察自然之道和天地之心,更加注重画道与天道、人道之关系。正如他画跋所言“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画理亦同”。在龙瑞看来,天之阴阳,地之柔刚与人之仁义是相连一体的,天之道、地之道、人之道是相通的,绘画不是纯自然的摹仿,而是要反映天、地、人相通的大道。其近作,无论是画大幅巨幛还是画案头小品,均呈沉雄博大之气,浑厚苍茫之象。其大幅山水《川西雪壑图》画夹金山雪景,近山郁郁葱葱,远山白雪恺恺,西部山水钟灵毓秀博大沉雄之气象跃然纸上,清凉之气扑面而来。《太行图》画威威太行雄姿,岩峦叠起,天风飒飒,观之如闻黄钟大吕,北方山水之浑厚苍茫气势感人。《雁荡图》写东南胜景,构图顶天立地,以湿笔浓墨表现氤氲之气。大幅山水难在整体气韵之把握,忌大而空,龙瑞善于处理整体与局部之关系,尽广大亦致精微,其大幅作品远看有势,近看有质。其小幅作品,画得轻松自如,随心所欲,《峡江图》、《蜀山人家》、《夏月》等小幅习作,尽显笔墨之妙,松透之韵。小幅之作难在小中见大,龙瑞画小幅,幅小而境界大,松透中见宏阔气象。其近作,有多幅画蜀山蜀水,燕山燕水,可能与其生活经历有关。他生于蜀,居于燕,对两地最为熟悉,也最有感情。蜀山蜀水家乡情,蜀山亦家山,早已铭记在心,燕山是久居之山,久居亦家山,久居亦情深。他在燕山脚下不二山馆吼石堂(龙瑞画室),画自己最熟悉最有感情的山水不亦乐乎!“闲居理气,拂觞鸣琴。按图幽对,坐究四荒”是古人最崇尚的一种创作状态,龙瑞画蜀山燕水时也露出了对这种状态的向往。正如其画中所题:“坐对晴窗忆旧游”,“坐看鸟争林”、“意闲只写雨中山”,他静下心来整合少时所见,壮时所感,将魂牵梦绕,搅之不去挥之不开的景象,运诸指掌,诸诉笔端。
“望秋云,神飞扬,临春风,思浩荡”。年逾花甲的龙瑞正从容快乐地行走在探幽解奥的艺术大道上。年逾花甲这个年龄,正是人生解脱俗事的纷争,凝气怡身,艺术大进的重要阶段,齐白石、黄宾虹正是在这个年龄开始写下最光辉的篇章的。以龙瑞深厚的阅历,宽广的胸怀,深刻的见识和不懈的追求,定会成为道之大者,为当代中国画的发展作出更大的贡献。
(李一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中国美协理论委员会副主任兼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