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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士扬
1952年10月生于北京。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美术系,进修于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 【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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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议当代美术教育的“逻辑思维”和“人文想象”——以中国画为例

时间:2017-03-27 04:04:09

逻辑思维,是人类思维形式中的一种。是人们在感性认识的基础上,以概念为基本单元,以判断、推理为基本形式,以辩证方法为指导,间接地、概括地反映客观事物规律的理性思维过程。我国现代教育的重要特点,就是在教学中普遍引进了逻辑思维形式,并逐步形成了“逻辑推理”、“局部深入”、“言之有证”的当代学术研究方法。

人文,是一个动态的概念。泛指人类社会的各种文化现象。我们知道,文化是人类群体所共同具有的形象符号、价值信念及其礼俗规范。形象符号是文化的根基,价值信念是文化的核心,而礼俗规范,所包括的习惯规范、道德规范和法律规范则是文化的主要内容。想象,是一种特殊的思维形式。是人在头脑里对已储存的表象进行加工改造形成新形象的心理过程。它能使人类的思维超越时间和空间的束缚,形成超凡入圣的思维语境。在引进西式美术教学之前,传统美术教育是以人文熏修为主,技术训练为辅的教育,是特别注重人文想象的教育。

中国现代教育的兴起,是以西方教育体制为最初蓝本而逐步成形的。我国当代美术教育的西学思维分别源自于日本、西欧和前苏联。建国以后,更是照抄了前苏联的学科设置模式,出现了专业口径狭窄和学术思维狭隘化的状况。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为了适应新时代的需要,我国一方面大力进行办学规模的拓展,另一方面以发达国家为师着手进行了学科调整和学理优化。从总体上看,当代美术教育正在朝着更加良性和活泼的方向发展。但是,根源于现代教育体制缺陷的重“逻辑思维”轻“人文想象”的状况,似乎继续普遍存在于当代美术教育之中,其负面影响并未引起学界的足够重视。在此,本文以中国画为例,就“逻辑思维与形象思维” 、“迁思妙得与以形写神” “西学学理与传统学理”三个议题作如下讨论,以强调平衡“逻辑思维”与“人文想象”对于中国当代美术教育的重要。

(一)“逻辑思维”与“形象思维”

近代以来,我们的学术研究主要从西方引进了三个方法:一“逻辑推理”、二“局部深入”、三“言之有证”。如果将这三种方法对应传统做学问的三个词组:“迁思妙得”、 “技道相生”和“知行合一”,我们不难发现,站在传统的立场,现代的研究方法是无法完全表达或者“参透”我们的传统学问的。这是中西方长期以来的不同文化背景造成的,很难笼统地作出孰优孰劣的评判。西方人擅长于逻辑思维,中国人擅长于形象思维,其根源在于中西方思考系统的差异。

人类所有文明的早期使用的都是象形文字,但是,以希腊文明为基础的沿地中海文化为了不同国家和族群交流的需要,发明了拼音文字。拼音文字和象形文字不一样,它每一个字符都只有表音的功能。它不比从象形文字发展过来的汉字,每一个文字都可以独立完成表音、表形和表意的功能。各种研究都表明,人类的思维和语言是相互依赖的。拼音文字由于字符无法独立表意,所以它只有依赖严密的语法来连接各个单词,才能完整地表达其思想。长期以往,就养成了西方人严密的逻辑推理能力,发展了他们的哲学思考和科学思考。同样,由于在象形文字的长期综合作用之下,我们的思考系统更多依靠的是意象而不是逻辑,这套系统长期以来培植了中国人的心智,养育了中国人“天人对应”的整体思维。这套系统特别擅长形象思维,注重心与物的对应、也就是精神与物质的关系,因而也就特别有利于发展技术和艺术。中国画就是这套思考系统的产物。西方人杜威说“思维无语言则不能自存”,中国的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周易》的系辞还说“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引进西方学理使我们的研究走上了 “分门别类”、“条理清楚”的现代之路。但当我们试图用“逻辑推理”、“局部深入”和“言之有证”的思考方法来指导中国画的实践、品评中国画的优劣时,“迁思妙得”的“妙”字就不见了,“技道相生”的路径也不见了,中国人特有的“知行合一”的修学方式也不见了。“人天对应”的思考系统认为“万物同根、宇宙统体”,认为“知”和“行”、“技”和“道”是不可分割的整体,是没有分别、没有先后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迁思妙得”一旦被放入逻辑化、局部化的“实证”过程加以解读,它的整体观、宇宙观就会被肢解,“迁思妙得”的语境也就失去了生存的条件。其后果是,“以人为本”、“技道相生”、“迁思妙得”的传统学理和它所承载的艺术精神就会被一一肢解,艺术价值也就大打折扣。

在以西学思维为框架的当代美术教育体系中,如何同时发挥“逻辑思维”与“形象思维”的协同作用,对于保护和发挥国人的“人文想象”十分重要,它关乎中国文化艺术的传承与演进。

(二)“以形写神”与“迁思妙得”

“以形写神”和“迁思妙得”两个词组都是用来描述中国画的创作方法和表达途径的。前者在当代美术教育中得到了充分的解读,后者往往被一笔带过。其实,“以形写神”是以物会心,“迁思妙得”是以心会物,它们都是追求“心物交融”的中国画传统价值观的重要语汇。想要学习和了解中国画,就必须把握好“心物交融”一词,理解“心”和“物”的关系。潘天寿先生说:“艺术之高下,终在境界。境界层上,一步一重天”。他老人家告诉我们,首先要培养好“心性”,从“心性”里面去发现和感知世界,才能一步步提高境界、接近真理。我们常说“象由心生”,外物只是给我们一个启迪,观“物”的高度才是决定境界高低的标准。从心里升起什么“象”与个人修养有关,这一点历代先贤们都有了很多的论述。这里,我们可以借用现代科学的学术语境来解析一下“观看”的问题。研究表明,由于人类感官的感知能力是十分有限的,所以人类仅仅依靠感官是永远不可能观察和接收到世界真实存在的所有信息的。以视觉为例,凡是不发光和不反光的东西人类的肉眼都是接收不到信息的,因而也是看不到的。人类的肉眼只能接收到400纳米至700纳米这一段光波之间的信息,400纳米以下叫紫外线的光波和700纳米以上叫红外线的光波,用人类的肉眼都是看不到的。我们所看到的不同颜色,只不过是光波长短在我们视觉感官中的不同反应而已。也就是说,我们肉眼所能看到的物象,其实只是我们观看对象的发光或反光光波的一部分现象,是人类感知作用下的一种现象。人类感官感知下的世界与真实世界的存在是不一致的,世界的真象用人类的肉眼是永远看不到的,因此,人类“看”到的永远只是人类主观条件下“观看”(认识)到的世界,而不是真实世界存在的“实相”。回到上面的话题,我们讲“以形写神”和“迁思妙得”,无论我们把它描述或者解读为是“以心会物”还是“以物会心”,它们都是中国艺术精神追求“心物交融”和美境界的一种途径和方法,而且传统画论认为,它是画家观察世界和表达认知的上佳途径和上佳方法。

“迁思妙得”的“妙”字,是美好和神奇的意思。古代常常用“妙”字来描述和赞叹美好而又不可思议的现象。我们不妨把“空性”和“妙有”放在一起思考。有一位小孩把一个蜜蜂窝给捅了,于是我们就看到了为躲避蜜蜂叮咬而奔跑的小孩,此时,众多聚集成团的蜜蜂正在小孩的头顶上追赶着小孩。这幅图景如果我们从远处看去,感觉就像是小孩头上顶着一个气球在飞跑。根据科学家的探测,许多星球实际上仅仅是一团宇宙垃圾或者是叫做尘埃的物质聚集成团的景象,但我们远远看过去它就是一颗星球。此时我们或许会问,这样的密度可以算是星球吗?密度达到或者没有达到要求,人类是从自身的角度看的。如果从原子粒子的角度看,可能钢铁和石头处处都是空隙。各种尘埃聚集在一起是有原因有条件的,所以星球是众缘和合的结果。传统文化认为,众缘和合而成的一切事物,其性本空,了无真实的自性可言。再比如身边的一把椅子,我们认为它是真实的,其实它的本性自体也是空的。只是因为有人起念设计、有人采运木头,然后有人将它做成了椅子。这把椅子的材质是木头、逻辑上的自性却是空的,我们概念中叫椅子的这个东西也是由众缘和合所得出的结果。这个众缘和合的过程就叫做“妙有”。画画也一样,其画面是由各种“因缘”聚合而成的结果。“迁思妙得”就是从心中之“象”到笔墨之“象”的和合过程。我们前面说过,观“物”的高度决定境界的高低,心中升起什么形象是由画家修养决定的。同样的纸,同样的墨,可能画出来完全两样的画。同样一把古琴可能弹出完全不同的声音。中国的传统艺术都是强调“心”与“物”的对应的。中国画也是如此,“妙有”的过程就是要把生命的感悟放进去,发挥最大的“人文想象”。

(三)传统学理与西学学理

所谓的传统“学理”,就是指传统学问体系化的原理和法则。这些原理和法则都是我们传统价值观和文化态度的反应,而影响形成这些观点和态度的语言环境就是我们所说的“语境”。

中国文化有一套自成体系的宇宙观,中国画传统学理是这一套宇宙观的产物。它与西学学理的最大区别就在于“观物”的态度有所不同。“观物”态度不同是由于思考系统和哲学基础不一样造成的。反映在画上就是对待精神和物质的理解不一样。中国画从浓密画到简淡、从赋彩画到水墨,这一路的“择善”历程就是“观物”态度在起的作用。解读这种“观物”态度的真意,既可以通过感悟中国画笔精墨妙的形神图式来获得,还可以通过研究中国画工具笔法来获取。总的说来,传统中国画的发展历程,是通过选择物质的简淡来换取精神扩充的。它和西画正好相反,西画是通过对视觉科学的深入研究和视觉手段的不断完善来丰富他们的人文表达的。如果中国画也用加法,也使用科学的视觉手段来不断强化它的视觉冲击力,那么,构成中国画审美的要素就会一个一个被淘汰,直至最终解构中国画。因为文房四宝不是为西画而生的,它的天命不是用来画西画的;中国书画的勾勒之美也不是为了用来表达科学之美的。文房四宝所擅长的勾勒之美,是中国文化之美的表征。它与西画之美同为人类精神文明的伟大结晶。在西画学理盛行的今天,让我们尽可能调整一下我们的语境,还中国画一个“人文想象”的空间。

结语

综上所述,根源于逻辑思维与形象思维之间的文化差异,导致了中国美术教育的传统学理与西学学理之间的矛盾,并且影响到以形写神与迁思妙得创作方法的具体实践。

在现代美术教育语境中,当“科学”话语权把那些它们检索不到和解释不了的问题以“玄虚”之名束之高阁时,中国画的许多传统内涵也随之失去了光彩。徐复观先生在《<中国艺术精神>自叙》一文中说:“假定谈中国艺术而拒绝玄的心灵状态,那等于研究一座建筑物而只肯在建筑物的大门口徘徊,再不肯进到门内,更不肯探讨原来的设计图案一样。”

由于美术文化既是人类文化的重要载体,又是现实生活的重要内容。中国画审美所包含的历史观和人文观,决定了传统中国画家常常以一种特殊的姿态审视文化和看待生活。而这一姿态,往往蕴含于深具中国文化之美的“人文想象”之中。对于当代中国画教育而言,传承这一审美姿态的最佳途径就是“逻辑思维”与“人文想象”并重。

诚然,中国现代美术教育所走过的特殊历程,注定了其发展必然是在中、西学理的共同作用下不断寻找平衡的过程。当前,中国美术观思维出现的重“逻辑思维”轻“人文想象”的现状,有赖于我们以更加注重传统学理、不断增进人文信念和努力培养人文想象的实践加以矫正。

     

何士扬